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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:入甕

第五章:入甕

第五章 入甕

2005年9月3日 8:50am

「噹噹叮噹…」下課鐘聲響起。

然而,我卻依然茫然地盯著前方那塊深不可測的黑板;上方寫的字彷彿都被吸進黑板中,在中間漸漸形成的漩渦中打轉,最後分解、消失。那些字是明天數學小考的必考題,只要背得滾瓜爛熟就能在小考中得到高分;諷刺的是,我一個字也沒抄下來,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被值日生慢慢擦掉。等我回過神來,黑板上已空無一物。

「啊…」我輕輕慘叫一聲。好在沒人聽到。

「唉,算了,晚一點再跟同學借來抄吧!」我無奈地低聲嘆氣。

回想剛才上課的內容,我好像也沒甚麼印象,只記得有提到向量…

向量,具有方向的量,在物理上用來表示作用力的方向及大小…

一個人影出現在前方…

我瞇起眼睛。一個年約十五歲,臉像鬼一樣蒼白,長髮垂到胸前的女生,慢慢向我逼近…

那女生在我面前停下腳步,不帶感情地說:「沒辦法,這就是…工作。」

說完,她掏出三根細長的銀針,舔了一下,直直地射向我…

我想閃開,全身卻動彈不得…

我想求救,喉嚨卻發不出聲音…

我想轉頭,脖子卻卡住了…

眼看銀針就要刺中我了,我卻甚麼也不能做…

我只能直愣愣地盯著疾飛而來的三根銀針,上衣被汗水浸濕,全身的細胞沒命地尖叫…

終於,那三根銀針插入了我的肌膚…

「只比打針痛一點點而已嘛…」我想。

就在我感到慶幸的時候,恐怖的事情發生了。被刺中的地方突然產生灼熱感。這種感覺很快像毒液一樣擴散至全身,感覺像被丟進熱水鍋。接著,被刺部位的皮膚開始潰爛,像樹皮一樣剝落,露出下表皮、肌肉;鮮血隨著剝落的皮膚及組織慢慢滲出,伴隨著黃綠色的膿。我痛苦哀嚎,全身的皮肉在哀嚎聲中慢慢融化、脫落,露出血淋淋的骨骼。

淚水因痛楚而呼之欲出,然而我的淚腺早已被腐蝕,想哭也哭不出來…

漸漸的,我變得不成人形,只是剩下骨架跟一點點的內臟,被流滿血水和膿水的肌肉組織包覆…

我完了,沒救了,死定了,真想要快點從這酷刑中解脫…

「嘿,勇!」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。

我嚇得從椅子上摔下來。

我摸了摸屁股,用手撐起疼痛的上半身,勉強抬起微微腦震盪的頭,看見艷正瞪大雙眼看著我,好像被嚇到了。

「你…沒事吧?」艷擔心地問。我剛才的動作一定很滑稽,因為艷雖然看起來很擔心,卻露出一副拼命忍笑的的表情。

看來,我又作白日夢了。

「喔,是艷啊!沒事,我沒事。」我不好意思地回應她。

「真的沒事嗎?」她狐疑地望著我。好討厭的表情啊!

「沒事,就跟妳說沒事嘛!」我有點急躁地說,並緊張地環顧四周。

有幾個女生摀著嘴竊笑,更有幾個男生笑彎了腰,抱著肚子大口喘氣。

真是糗大了!

「沒事就好。」艷微笑。這次看得出來她是真的關心我。

我扶著頭搖搖晃晃地站起來,看著艷。

「所以,妳找我有甚麼事啊,艷?」我拭去臉上的汗水問她。

「沒甚麼啦,只是看到你剛才上課的時候表情呆滯,所以想關心一下你的狀況…」艷輕鬆表示。

「喔…」我當機了。

「是發生了甚麼事,生病了嗎?」艷表情認真地問。

「沒…沒有啦。」我連忙否定,但艷卻把一隻手放到我的額頭上。

我臉紅了。她的手真的好光滑,好溫暖…

「嗯,沒有發燒,應該不是感冒或過敏…」她念念有詞。

「可…可以了,艷。」嘴上這麼說,其實心裡還蠻喜歡這樣的。

終於,艷把手拿開。

「瞧你緊張成這樣子,怕我把你的靈魂吸走嗎?」艷輕聲笑道。

「What?」我愣了一下。這算甚麼玩笑啊?

「沒事。快上課了,我該回座位了。」艷唐突表示,並作勢要轉身。

我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,連忙叫道:「等一下,艷。」

「還有甚麼事嗎?」艷回頭柔聲問道。

「那個,請問妳有沒有抄明天數學小考的題目?」我把握上課前的幾分鐘問她。

「喔,那個啊!嗯,沒有。」她在三秒鐘之內給了我一個令人失望的答案。

「喔,這樣啊,好吧!那就…」說的也是,會注意到我的表情呆滯,就表示她剛才上課顯然也不怎麼專心…

「我根本不需要用手抄,因為我早就把它們通通拍下來了。」她頑皮地加上一句。

「啊?」我又愣了一下。

她笑著亮出一支粉紫色的NOKIA手機,上頭灑滿了亮粉,天線下方還用細細的黃線掛了一個小巧精緻的鳳梨吊飾,是最近當紅的公仔「旺來君」。

她輕輕地將手機轉向背面。一個小小的照相機鏡頭戲謔地看著我。

「啊!」我恍然大悟。

真是諷刺!我的手機也是NOKIA,只是那是老爸留給我的,屬於最舊型號,連簡訊功能都沒有。

「那,借我抄可以嗎?」

「可以是可以,不過如果你需要的話,我用e-mail傳給你就行了吧?你有e-mail嗎?」

原來還有這招啊!

「啊?喔,有有,當然有。」我連忙表示,並暗自慶幸自己不是科技文盲。

「好極了,可以給我嗎?」艷熱切地問。

「沒問題,我的e-mail address是W-U-Y-O6-6-6@gmail.com,wuyo666@gmail.com」

「W-U-Y-O…6-6-6…666」艷在輸入這三個數字的時候停了一下

「怎麼了嗎?」我好奇的問。

「沒甚麼,只是覺得三個六擺在一起很特別…」艷微笑,但卻笑得有些僵。

「是因為它們是『惡魔的數字』嗎?」我試探性地問。

艷在聽到「惡魔」兩個字時抖了一下。

接著她不發一語,快速地輸入剩下的部份,並心不在焉地按下按鍵。

過了一會兒,艷神情自若地說:「好了,這樣就行了,我已經把題目寄到你的mail box了,你回去再自己check吧!」

「喔,謝謝。」哇!這麼快。

「為了報答我,你今天要陪我走回家喲!」艷閉上一隻眼睛,伸出食指俏皮地說。

「啊?我…我…,抱歉啊,艷,我是很想,但是我爺爺要我今天早點回去,我又不能拒絕他,所以…」開甚麼玩笑,要不是那老頭,我當然會對艷的邀請求之不得。

「喔,真是的!你這是對救命恩人應有的態度嗎?」艷有點不高興地說。

「我…我…」我的臉忍不住紅了起來。

但在下一秒,艷突然露出勝利的微笑說:「唬你的啦!這種小事有甚麼好報恩的。要是不方便沒關係啦,反正我爸爸今天也有事拜託我做,改天吧。」

「…」又被耍了。

2005年9月3日5:00PM

「噹噹叮噹…」經過一天的疲勞轟炸,期待已久的鐘聲終於響起;然而我卻不像其他同學那麼興奮。

「唉,另一波疲勞轟炸又要開始了…」我低聲埋怨,心想為什麼阿公今天要把練功時數加長。

「嘿,勇。」

我抬起頭,看見艷正盯著我,一副剛睡醒的樣子。

「喔,艷啊,bye-bye。」我笑**地說

「不要那麼快趕我走啦。我們可以一起走到校門口嗎?」

看來她還是很想跟我走。

「當然好啦。」我爽快回答。

一分鐘後,我背起重的像鉛塊的書包,和艷從容地走出教室。

艷連蹦帶跳地走著,看起來心情很好,讓背著沉重書包的我也覺得步伐變輕盈了。

「對了,勇,你平時放學後都在幹嘛呢?」艷突然問。

「啊?你說我嗎?我平時回家後都在練功…」我坦白地說。

「練功?你在玩online game嗎?」艷瞪圓貓眼望著我。

「不,我可沒那麼閒。我家是開國術館的,從小就被要求要鍛練武術…」我笑著跟她解釋,覺得她的想法很可愛。

「哇!難怪你那一天那麼厲害!」艷讚嘆。

無意間,我的腦中出現問號:那一天是哪一天?前天還是昨天?

艷有可能目擊到昨天的事嗎?

我甩一甩頭,意識到自己顧慮太多。怎麼可能嘛!

「怎麼了嗎?」艷突然問,顯然察覺到我有異樣。

「沒事。」我半敷衍地回應她。

「那妳回家後又在做甚麼呢,艷?」我回問她。

「我啊,我回家後就先洗個澡,接著就倒在床上睡到晚上七點才起來吃晚餐。」艷說。

「你們都固定七點吃飯嗎?」我頗感興趣的問。

「是啊,每天七點的時候,我們全家都會在餐桌就定位,除了我,我總是最慢到餐桌…」艷神采飛揚地說,一點也不害臊。

「真幸福。」我有些羨慕。

「那你呢?勇,你們也是全家人一塊兒吃飯嗎?」艷又回問我。

「曾經是。」我停下腳步。

「曾經?」艷也停下腳步。

「我的父母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,是爺爺把我撫養長大的。我回家的時候,他常常已經吃飽出去了。」我淡淡地說。

「喔…抱歉。」艷低聲說。

「沒關係啦。」我故作輕鬆地表示。

我們已經不知不覺走到校門口了。

「啊,已經到啦?」我輕聲說。

是該分別的時候了。

我們兩個無聲地看著對方,有些捨不得。

「那,就明天見囉!助你練功順利。」艷在道別時微笑祝福我。

「多謝了。」聽見她的祝福,我覺得今天不論有再苦的練習都可以忍下來了。

雖然不願意,我跟艷還是得在校門口分別。

我望著艷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長著白樺樹的紅磚道盡頭,接著回頭望向喧囂的大馬路:現在是放學的尖峰時刻,各色的車輛在擁擠的校門口前來回穿梭,伴隨著家長的叮囑聲、孩子們應付性的回答聲,以及訓斥聲:一個女生因為動作太慢而被她媽媽訓了一頓。

我注視著這對母女,完全想不起自已最後一次被父母罵是甚麼時候。

一種莫名的寂寞襲上心頭。我忍不住把臉別開,不再看那對母女。

霎時,一陣無形的威脅感和熟悉感冷不防地撞在我背上,使我背脊發涼。

她在這裡!

我環顧四周,搜尋那個可能的壓力來源。

果不其然,在我前方一百公尺以內,一個瘦弱的男子正被另一個黑髮的嬌小女人硬推上一輛銀色TOYOTA,而那女人是…

垂到胸前的黑髮,蒼白地像死屍的面孔,空洞無神的雙眼…

是昨天攻擊我的那個人!

那女人望向我,露出驚愕的表情,隨後立即跳上車甩上車門。

我左顧右盼,發現一輛計程車正緩緩駛近我。

「停車!」我連忙跳到它前面大力揮手。它在我面前緊急剎車。

我慌張地拉開車門,顫抖地爬進後座,用微微搖晃的手指向前方:「麻煩跟著前面那輛銀色TOYOTA。」

車子再一次發動,我被後作力壓入後座,但隨即又被緊張與興奮彈出後座。

要不是我曉得那個女人可能會有甚麼舉動,我絕不會表現那麼激動。

「絕不能讓她逃走…」我心想。「那男人可能是下一個被害人…」

銀色TOYOTA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蜿蜒穿梭,並不時變換車道或急轉彎,似乎決心要甩掉我們。我坐在計程車後座,像坐上雲霄飛車般,感覺要吐了。

費了千辛萬苦,我們終於突破重重車陣,抵達高速公路。

兩輛車衝過高速公路,一路飆到郊區,遠離我所熟悉的城市。

毫無預警的,銀色TOYOTA慢慢駛入一座人煙稀少的深山。不知不覺天色也漸漸暗了,司機忍不住打開車頭燈。我不禁開始擔心:那輛車究竟要開去哪兒?

車子抵達了一座巨大的樹林。

突然,TOYOTA向右急轉彎,開上一條崎嶇的森林小徑,消失在我的視線。司機忍不住低聲咒罵:「肖A!」

我也受不了,只好指示司機:「先生,謝謝你,麻煩停在這裡就行了。」

司機停下車。「五百。」他頭也不回,不耐煩地說。

「啊?」甚麼,這麼貴?

我開始覺得不安,連忙掏出錢包數了一遍。一百…兩百…三百…三百!

我把錢包倒過來晃了一下,飄出了三張一百元新台幣,和一張統一發票。除此之外,空無一物。

很不幸,少了兩百…

「先生,不好意思,我身上只有帶三百,麻煩你先收下,並在這兒等我一下,回去後我會把該付的餘額付清。」

「年輕人,你以為我很閒嗎?我本來還要去接我女兒呢!再說,我怎麼曉得你會不會守信。更何況,現在這麼晚了。你要不是將車費付清,就是現在立刻下車,我不可能在這鳥不生蛋的地方等你的。」司機轉過頭來瞪著我。

我靈機一動,立刻掏出手機。「這是我的手機,是我身上最有價值的東西,也是我和外界唯一的通訊方法,我先寄放在你這裡,再付清錢之前我都不會拿回去;我要是不守信,你可以將它沒收…」

「年輕人,我不想當壞人,只是我真的不能…」司機有些為難地表示。

「拜託你了,先生。」我懇求地說。

司機看到我的眼神,終於低下頭,嘆口氣說:「唉,好吧!」

「真的非常謝謝你!對了,在交給你之前,我必須打最後一通電話…」我想到阿公。

我舉起電話,撥了家中號碼。過了一會兒,話筒中出現一個女聲。是電話留言指示。

「嗶聲後請留言…」女聲毫無感情地說。

「喂,阿公,我是阿勇,很抱歉今天不能早回去練功了,但你不用擔心,明天我一定會加倍練習。順帶一提,我現在很平安…」

說完這段話,我放下話筒,將它交給司機。

「這樣就行了。真的很謝謝你,那我先離開了。」

司機無力地點頭。

我尋自下車,獨自踏入這未知的世界。

晚上的樹林像墳墓一樣異常寂靜,偶爾才會發出零星的蟲鳴聲。前方的道路被腐爛的落葉覆蓋,隨即沒入深邃黑暗的森林,幽暗的程度彷彿只要一走進去就不可能再出來了。現在唯一可以走的路,就是剛才TOYOTA消失的森林小徑。

看來,我別無選擇了…

我吞了一口口水,向前謹慎得踏一步。一陣辛辣腐敗的惡臭立刻從腳底傳來,殘暴地撲向我的鼻孔,嗆得我連連咳嗽,淚水直流。

我低下頭,搜尋這腐肉般氣味的來源。一隻幾乎只剩骨骸的松鼠屍體就在我的腳下,數以千計的蛆在牠腐爛的皮毛上爬行,有些還飛到我的腿上…

我立刻摀住嘴,向後倒退兩大步。看見這情形,讓我不禁覺得即使等一下出現死人也不奇怪。

我拖著腳躊躇不前。

「為什麼我要自己找罪受?」我不禁問自己。「就為了一份無法伸張的正義,一條無從估價的人命嗎?」

沒錯!

就為了這些,我甘願冒險來到這座空無一人的深山;就為了這些,我硬著頭皮也要闖進那座吃人的森林…

「我真傻…」我朝額頭輕拍一下,並一步一步的向小徑前進。

要是艷在我身邊就好了…

踏著緩慢但穩定的步伐,我來到小徑的入口。這裡的路寬只有一公尺,兩旁還被濃密的樹木封閉。此刻已是夜幕低垂,要是沒有月光的映照,前方的路想必是更黑暗駭人…

我望向前方,小徑口在詭異樹影的影響下,形成一個巨大的嘴,準備將我吞噬…

但這次我不再退縮,咬緊牙關,向前衝了過去…

漆黑的樹林像一群貪婪的烏鴉般包圍我,枝枒形成尖銳的鳥喙,劃開我的制服,戳傷我的肌膚。我用雙臂護著臉,以防被較長的枝枒掃到臉或戳傷眼睛,但依然不時探向前方,好辨識路況…

無預警的,我被絆倒,重重地摔落在前方的一片鋪滿腐植土的空地上…

我趴倒在鬆軟的地面上,制服外套前襟沾到一大堆泥巴,有些還落到我嘴裡…

我用濕黏的手掌撐起沾滿泥水及汗水的身軀,無視於胸前及腿部的劇痛緩緩站起…

「咳咳…呸呸呸…」我試著吐掉口中酸澀的爛泥,並用手粗魯地拍打外套前襟,把自己打理乾淨些。

我試著站直身子,但一站定,右腳跟就立刻傳來一陣劇痛。

「糟了,我的腳扭傷了。」我顫抖地說。

我不安地打量四周。此處是一個圓形的空地,被高聳密實的樹林完全封閉;皎潔的明月就在我的正上方,獨自發出幽幽藍光,成為這兒唯一的光源。

現在的狀況,對我十分不利…

「請君入甕作戰計畫,成功…」一個殘酷的女聲自樹梢間飄來。我覺得我的五臟六腑全部凍成冰塊…這個女聲,想忘都忘不掉…

「妳在哪裡?那個男人又在哪裡?」我鼓起勇氣問那女人。

「伍勇,伍氏國術館繼承人,目前就讀國立維新高中二年級…」女人語帶笑意的說。聽見這句話,我眼睛差點沒蹦出來。

「妳…妳怎麼會知道這些?」我吼道,聲音中充滿恐懼。

「沒有我們得不到的情報…」那女人柔聲說。

「甚麼意思?甚麼情報?妳到底是誰?那個男人又被妳帶到哪兒去了?」我急躁地問她,語調中顯露出些許怒意。

「今晚只有一隻獵物…」女人故弄玄虛地說。

「妳…妳說甚麼?快告訴我妳把那男人帶去哪裡了!」聽見她的話,我覺得事情不太對勁…

「那獵物…就是…你!哈哈哈哈哈哈哈…」女人突然發出瘋狂的尖笑,她的笑聲在幽靜的樹林中顯得格外清楚,彷彿被擴音器增幅了好幾倍…

我呆立在空地中央,瞪大眼睛,被她的話搞得一頭霧水…

「妳到底在說甚麼?」我嘶吼道,就快失去理智了。

「那男人只是個誘餌,用來引你上鉤的…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上當,嘻嘻嘻…」女人又竊笑。一把無名火自我心中燃起。

「為什麼?為什麼妳這麼想殺我?妳真的這麼恨我嗎?」我大叫。

女聲突然沉默,隨後鎮定並輕聲說:「這與仇恨無關。」

「那是為什麼?是為了錢、榮譽,還是甚麼?」我握緊濕熱的拳頭,口氣鎮定的問她。

「與這些都無關,純粹是因為你目擊昨天的事。我說過,只要有外人看見,就要解決他們…」女人毫無感情地說,彷彿只是在宣布明天要帶運動服。

「就…就為了這件事?」我不敢相信地說。

「是的,這就是上頭的命令,任務一定得達成…」女人用一副理所當然的嗓音說。

我低下頭,冷汗直流,像呆子似的張大嘴巴;口水順著嘴的邊緣緩緩往下流,流到早已濕透的上衣前襟,眼睛像死魚一般的瞪著地面。

這世上…居然有這種怪物存在…

「很抱歉,但這就是…工作。」

我猛然抬起頭,此時月光落到我的正前方。一陣既視感立即出現,一個面容蒼白,長髮垂胸,年約十五歲的女子,慢慢朝我走來…

不知道是不是樹影的關係,她的表情顯得很憂傷…

接著,她舉起一隻手,向我丟擲出某樣東西。我知道那是甚麼。

我想閃開,全身卻動彈不得…

我想求救,喉嚨卻發不出聲音…

我想轉頭,脖子卻卡住了…

眼看銀針就要刺中我了,我卻甚麼也不能做…

突然,我回復行動能力,向右側撲倒,閃過銀針的攻擊…

然而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。

我馬上又瞥見她舉起另一隻手,向我發動另一波攻擊。我連忙向左側一翻,避開她的銀針。

這樣下去不行…腳部的傷對我相當不利…

我必須…逃進樹叢裡…

我要先引開她!

我伸手向前方地面摸索,試圖找到可以轉移她注意力的東西。此時附近的地面傳來沙沙的聲音。

「不…不…不…找到了!」我在慌亂中很幸運地摸到一截短木棒。

我用眼睛的餘光掃到她。此時她正舉起手…

我立刻估了估距離及角度,將短木棒像扔迴力鏢般扔向她…

「哎喲!」木棒擊中她正要發動攻擊的手,撞掉她的銀針。她忍不住痛得跪倒在地…

好機會!我立刻撐起受傷的腳,連滾帶爬的鑽進左側樹林…

這樣應該可以拖住她一分鐘左右…

我強忍劇痛,一跛一跛地往樹林深處死命奔去,盡可能把那女的甩得愈遠愈好。

空地處傳來悉窣聲。那女的顯然又開始移動了。

我不由地加快腳步,將腿傷的痛楚完全拋諸腦後…

快、快、快…我的腎上腺素大量分泌,讓我愈跑愈快…

終於,我跑到了連月光都照不到的幽暗密林。

此時除了不知從何處傳來的淙淙流水聲外,已聽不見任何聲響…

應該甩掉她了…

然而現在根本不是高興的時候。

即使暫時脫逃,那女的只要確認我逃跑的方向,完全有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追上我。

能夠在能見度極低的情況下待在樹梢上等待我出現,並且能冷靜且迅速的展開攻擊,這女的除了有非常的身手外,對於周遭的環境地形應該也做了一定程度的勘察…

即使如此,一般情況下,她在這樣低光源的環境下,若是沒有任何照明工具,應該也不太可能貿然行事…

說到正面戰鬥的話,現在的我可以說是毫無勝算。在這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,我實在不敢再奢求剛剛撿到短木棒的好運….

而那女的,卻身藏無數致命暗器…更有著駭人的思維….

這種時候,連逃跑都不是好選擇…

雖然有些冒險,可是現在,藏身於黑暗處不做攻擊即為上上之策….

幸運的話,也許可以熬到明天早上…還欣賞得到明天的日出…

越是絕望的時刻,越會產生一些不著邊際的想法…

……

突然間,淙淙流水聲中出現些微的飛濺聲,似乎有東西正涉水而過…

我立刻警覺性向後退,安靜地躲到摸起來像是樹幹的物體後面,仔細豎耳聆聽…

涉水聲消失了,取而代之的是腳拖過爛泥的聲音…

我的手,不知道是因為冷汗還是青苔的關係,完全抓不牢樹幹,胸口則因過快的心跳而劇烈疼痛…

她…來了….

雖然勝算可以說是負數,我還是抱一絲希望地摸一摸周遭地面。很幸運的,找到一顆不大也不小,非常適合投擲的石頭。

我用右手緊握這枚潮濕的石塊,手指因為寒冷而僵硬,掌心因恐懼而劇烈顫動。這樣的狀態,實在不適合戰鬥…

也許,附近還有更多適合做武器的石塊…

然而此刻的我,是抱著孤注一擲的心態…一旦我攻擊失誤,我的行蹤就敗露了….

腳步聲,越來越近了…

就算我現在能用石塊將她引開,那也不過是緩兵之計…

儘管知道沒用,我還是張大眼睛,死命地盯著前方,彷彿只要看到眼球出血就能看穿這濃稠的黑暗…

身體,漸漸按耐不住肌肉緊繃,靠著溼滑的樹幹往下滑…

這是,等死的反應嗎?

……

突然間,一個螢光色物體以拋物線畫過死寂的黑暗,朝我的方向飛來…

我愣了一下,反射性地向後坐…

物體被樹幹反彈,輕輕落在我前面約一公尺的地方…

我從驚訝中回過神,定睛一看….

是一根螢光棒。

還是探查用的螢光棒。

我整個傻眼。

我被發現了!

我癱坐在地上,然而右手卻像握手榴彈似的緊握石塊…

就算可能被殺,也不能喪氣…

螢光棒不會無緣無故被丟過來。她一定會試著靠近。

那個時候,便是我的機會….或是….死期!?

果然,在螢光的引導下,黑暗中出現動靜…

一對大型貓科動物的眼睛發出光芒…

我差點沒嚇出心臟病。

仔細想想,以大型貓科動物來說,這對眼睛的位置似乎太高了,不太像野獸的眼睛的高度…倒是像……..人類…..

貓人…獅子人….豹人….

好獵奇的想法,聽起來真是唬人。

終於,這個生物發出了一種奇特的叫聲…

「你在幹嘛呀!勇,三更半夜跑到這種深山中做甚麼?很危險欸!」

既長又夢幻的叫聲…

我無言以對了。

看來不是貓人…是貓女啊!

在螢光的映照下,紫炎艷細緻的臉孔逐漸浮現在我面前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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